【幻想记事簿英中心七夕24h接力-17:00】
《一握》
文:恰似平凡人生
晚上十点。
敬人照旧去了医院,身上还残留着冬日风雪的冷意。医院走廊长而惨白,尽头是一间宽敞的单人特护病房。走得近了,隐隐透出嘈杂的人声:……您不能离开……状况危险……
敬人心里一紧,三两步就跑到门口,推门的一刹那,“啪”地一声脆响,瓷器碎裂的声音。围着病床的人群一阵骚动,突然又是沉闷的一声,有人摔在地上。
英智!
敬人拨开人群,拉住瘫坐在地板上的那个人,手掌穿过他的腋下,直直将他抱了起来。英智在他的手里挣动,拍打着他的胳膊,却感觉不到什么力气。敬人将他放回病床上,看见他手背上冒着血,这才发现留置针头也被他拔出,输液管垂在一旁微微震荡。
护士连忙翻出纱布,却被敬人接了过去,按在英智的手背上止血。英智闹了这一遭,金发被冷汗黏在额头,急促的呼吸间夹着咳嗽。他用另一只手去抓敬人的胳膊,尸体般冰凉。
英智暂时说不出话来,但敬人知道他要说什么,头也没抬地回绝:不行。他拧着眉毛,看英智的血一点点浸透了纱布。
英智抓着他的手使了点劲:……要走,我要去、去公司……
敬人换了一块新的纱布,掩在那满是针孔、淤青和血迹的手背上。流了这么多血,手背一定会肿,他想,等止血后一定记得要冷敷。
——我要去!!
纱布下的手突然用力,敬人毫无防备,被他这么抽了出去。英智竭力撑着床坐起身就要下床,脚下是刚才混乱中打碎的瓷杯碎片。
——英智!敬人的太阳穴突突跳着,他按着英智的肩膀推回床上。英智奋力地挣扎了,挥舞的手打歪了敬人的眼镜。
敬人顾不上眼前的模糊,他用力将英智抱住,把他的双臂固定在自己的怀里。英智的心跳太快了,仿佛下一秒就会冲破胸膛。敬人大手捋着他的背帮他顺气,贴在他耳边指导他深呼吸。英智喘了一会儿,咬着牙挤出几个狠戾的字:我……还没死……
敬人瞬间明白了英智说的是什么事。前段时间一个合同没谈拢,ES被一些人记恨上,暗地里使绊子。昨天不知从哪爆出ES几位知名偶像的丑闻,流言传得飞快,调动着不明真相的普通人的情绪,铺天盖地的谴责辱骂自然也传到英智的耳朵里。
没事的,没事的。敬人努力安抚着英智,这件事是我处理的,澄清通告今晚就发出来。至于那些人,我们已经采取手段了,他们会受到责罚。
英智慢慢地转过头,盯了敬人一会儿,突然说了两个人名。那是英智的身体状况尚好的时候,与天祥院家来往甚密的人。
是不是他们做的?
敬人无言地帮英智把粘在面颊上的发丝拨到耳侧。英智凄厉地笑了一声,想要说些什么,出来的却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他咳得蜷起身,脸蒙进被子,咳嗽声也显得很遥远。渐渐地,咳嗽声中夹了一些呜咽。
敬人的心揪成一团。可他只能轻拍着英智的脊背,等他捱过这一阵咳嗽的爆发。待英智终于平复了呼吸,他把他口鼻处的被褥掀开来。
这次没有人流血,英智。
英智望着雪白的天花板,脸上划过的不知是泪还是汗。
半年前,英智病倒了。演唱会结束后的后台,粉丝还在台下喊着“安可”,英智坐在椅子上,说我有点头晕,想休息一下,你们去安可吧。于是队友们返回舞台唱了最后一首歌,再次回到后台时,英智垂着头,像是睡着了。
涉轻轻拍了拍英智,他没有醒,手里的水瓶“啪”地滑落在地上。
送去医院后轮番抢救,好险维持了生命体征。推进ICU,过了四天才醒来。
很奇怪,检查结果并没有英智的病势看上去那么吓人。只是心脏和肺的问题——实在是老毛病了,从出生到现在,那些诊断术语已然滚瓜烂熟。
可英智看起来很不好。那天送来急救,血压低压二十几,休克,瞳孔扩散,几乎是一具尸体了。转到普通病房,观察了两周后办了出院,英智比以往要累很多,仅仅是坐在办公室里,却会出一身一身的冷汗。
听从医生的建议,还是坚持药物治疗。一瓶瓶药水打进血管里,他一天天瘦下去。最初,英智半天在医院,半天还能去公司处理事务。后来,他的办公室搬到了病房。
再后来,他总是昏昏沉沉的。白日近乎昏迷一般地睡着,低烧不断。吃不下东西,总容易反胃。深夜反而睡不安稳,咳嗽到呕吐,声带充血,平日清亮的嗓音发着涩。
因为身体状况,英智的偶像活动遥遥无期地暂停下去。粉丝有的担心,有的抱怨,隔着屏幕吵架的时候,他因为血相异常去做骨髓穿刺。那天夜里,敬人加班过了凌晨,到医院时英智却还没睡着。敬人摸他的额头,摸到一手的冷汗,英智贴着他干燥温暖的手掌,嘴唇动了动,用气音说:
……好疼呀。敬人。
那一瞬间的敬人几乎停止了心跳。他的幼驯染自小不被上天垂怜,肉体的痛苦从未离开过,他却是第一次听他说疼。敬人熟知英智的每一张化验单据内容,以为自己了解病情的程度,却是第一次如此直白地体会到:英智没有好起来。
病痛打不倒他,敬人知道。
但病痛会消磨他。
入秋之后,英智的状况愈发不稳定,出现了一些新的、预示着病情恶化的症状。在第一次突然晕倒之后,他也第一次向敬人开口:我想回公司。
那是他住进医院的第102天。医院的空气干燥,维持在适合养病的春日温度,英智倚靠在床头,望向窗外的景色已然有萧条之意。英智说想回公司,敬人自然不会答应,但他那段时间被几个难缠的大人物搅得焦头烂额,一时没有意识到这是英智发出的危险信号。冗长会议中,敬人的手机屏幕疯狂闪烁起来:是平时少有工作上的交集的人。他不动声色地挂掉几个电话后,那人发了信息给他:小英来公司了,在批文件,你知道吗?他的状态好像不太好呐。
敬人瞬间站起身,椅子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那次偷跑有惊无险,英智被凛月送回了医院。在车上时英智就疲惫地睡着了,凛月把他冰冷的指尖揣在口袋里暖着。
他们站在病房门外,看着英智被医护安顿在床上后,凛月轻轻地笑了一下。没想到,还是这样呢。他用指尖触碰着房门上的玻璃窗口,好似在抚摸那人散落的金发。
凛月说:在梦之咲的时候,他就是这样。明明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却还要去学校和我喝茶。
敬人深深地叹了口气,说,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为了避免被粉丝认出来,即使在天祥院家的私人医院,凛月依旧用口罩遮住下半张脸。听了敬人的道谢,那双血色的眼眸弯了弯。没关系,他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小英了,他的那套茶具放在外面会蒙灰,我帮小英收起来了,等他醒来小敬要告诉他哦。
敬人沉默了一会儿,说:英智心脏不好,不能再喝茶了。
红瞳偶像顿了顿,望向病床上苍白的人。是啊。他说,明明不会再有战争了,小英为什么不肯休息呢。
在那之后,敬人将英智看得愈发紧了,医院里的每个人都被他叮嘱过不“不要放英智出去乱跑”。英智自然察觉得到,但偏偏他就是不服管的性格。他和敬人吵架,病痛和药物让他情绪起伏极大,他发脾气摔了水杯,又因为激烈的心悸而眼前发黑。
但他踏不出这病房一步。他的失控被阻隔在这一方洁白的天地里,敬人看着床上的他,像看着一只猫。他有时候会突然地泪腺崩溃,这个时候敬人会抱住他,用手抚摸他的脊背。他茫然地摸一把脸:啊,又哭了。
然后过了很久,英智平复下来,疲倦地向敬人道歉。
敬人怎么会怪他?他用热水洗了毛巾,帮英智把汗和泪都擦掉。敬人说:英智,晚上还有一瓶药要打,听话,不要让护士为难。
英智闭上眼睛,声音已经哑了。他说好的,敬人,我会听话的。
此后的英智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很“听话”,平静地接受治疗,身体不适的时候也会主动向医护人员汇报,一副努力和病魔抗争的样子。情绪稳定后,敬人才放心给他看看每天的新闻,还有偶像们最新的消息。
这次ES被抹黑的事情,就这样大剌剌地展开在英智眼前。
敬人坐在床边,用冰过的湿毛巾给英智肿起的手背冷敷。英智已经睡着了,久违的爆发耗尽了他的气力。
敬人望着英智沉睡的脸。他居然这么瘦了,下颌线的轮廓如此尖利,仿佛要刺破皮肤。他的血管发青,皮肤没什么血色,手指感觉不到温度,甚至呼吸也压在厚被子下看不出起伏,他好像一具——
尸体。
敬人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激得头皮发麻。不会的,不是的,英智只是在睡,——敬人猛地站起身要去摸英智的颈动脉,手悬在上方时,冰冷的水珠滑落到颈窝,他看到英智反射地缩了一下肩膀。
敬人在床边站了好一会儿。然后他找了块干净的手帕,把自己和英智手上的水擦干净。他把英智的手放回被子里,后又微微俯下身,用手指去探英智的鼻息。
一点点温热的气流扑在敬人的手指上。
——微小的,活着的证据。
临近年底,ES管理层开始了没有尽头的总结会议。开到业务总结会的时候,敬人却缺席了。开场前三分钟,纺打电话问怎么没看到敬人,那一头的敬人语调急促,说你们开始吧,我在医院。纺于是明白了,说好的,那敬人君先忙。顿了顿,忍不住关心:英智君还好吗?
还好。敬人简言。
他挂掉电话,医生于是继续说:呕血不是简单的症状,病人的肠胃也出现了病变。
敬人说:怎么办,继续用药吗?
医生说:很难说这次呕血没有药物刺激的原因。之前用的药药性很猛烈,是听从天祥院君的意愿,希望能够快速好转。现在看来,建议停用或者换药。
敬人不语。用药从来是英智和医生做决定,在这方面,英智固执得惊人,敬人知道自己的意见改变不了什么。
他说:我去看看英智。
英智蒙在被子里,把自己蜷起来,膝盖能碰到锁骨。刚刚吐了血,口腔里的血腥味即使漱过也无法彻底消散。床铺些微下陷,有人将他头部的被子掀开。
敬人一条腿跪在床上,一手撑在他的耳边,说:不要蒙住头,会呼吸不畅的。
英智不语,保持着蜷缩的姿势,露出细长的脖颈。过了一会儿,敬人的手贴上来,问:哭了吗?
英智缓慢地转过身,眼睛有些肿,但没有泪痕。
没有哦。英智回答他,并且微笑。
敬人从床沿下去,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又问他:很疼吗?
英智还是带着笑:如果只是疼的话,我已经习惯了。但是那时候我站不起来了,敬人。你知道吗,抬不起头的感觉,好像有一只手按着我,逼迫我低头……我怎么也站不起来,像那只鸟。敬人,你还记得吗?那只鸟。
敬人知道英智在说什么。
那年他们才七八岁,“去医院找英智”这件事对敬人已经是家常便饭了。那时候的英智呼吸道很脆弱,一点点冷气就让他痛苦不堪。在一个这样普通惨白的冬夜,有一只鸟“咚”地撞上了英智床边的窗。
是一只很小的鸟,被救到室内时还昏迷着,软软地摊在小英智的手掌上。它的羽毛柔顺而有光泽,像是曾被照顾得很好。
小孩对什么都新奇——英智捧着这只昏迷的鸟,和敬人争论它的品种,猜想它为什么会撞上玻璃。也许因为病房内温暖如春,鸟儿慢慢地苏醒了,扑棱着翅膀,头却耷拉着,站不起来了。
它的脖子好像受伤了。敬人说,他伸手帮鸟儿摆正头部,鸟儿叫起来,声音又细又小,但还是能听出痛楚。
于是他们用杯子和手帕为小鸟做出一个临时的窝,鸟儿躺在里面,一直在试着站起身,也痛得一直叫。英智趴在桌子的一旁看着,突然咳嗽了起来,非常猛烈,小脸涨得通红。敬人慌张地按了铃,护士赶到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怎么有只鸟?快带出去!
他们这才知道鸟类会有羽粉,更不用说在外飞翔了不知多久,对英智来说简直就是巨大的病原体。护士看着鸟儿歪歪斜斜的样子,要把它处理掉。敬人连忙拦下来:我带它回去治疗。
那天他回家,手藏在外袍宽大的袖子里,握着一只鸟。回到自己的房间需要走过一条长廊,他在中途被才从庭院回来的爷爷喊住。爷爷问他,天祥院家的公子状况如何?
他隐约觉得手里的东西动了一下。怕鸟儿挣逃,他稍稍攥紧了一些,小鸟的胸脯贴在他的手心,他感受到那颗心脏的搏动。
敬人说:英智很好。爷爷点头,又问他近来的生活、学习。敬人答得心不在焉,手中的生命让他很紧张,他怕自己攥疼了它,又怕它叫。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爷爷终于让他回去休息。他小跑回屋里,将手摊开——鸟儿软软地掉在桌上,已经不动了。
英智歪着头看向敬人,语气天真活泼:敬人,你想杀掉我吗?
敬人诧异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诧异,也许他的脑子因为工作、医嘱和回忆变得有些混乱。他说:我不想。为什么会这么说?
因为你是我的死神。英智说,我能闻到镰刀和香火的味道,我的内脏残破了,但五官还是灵敏的哦。
敬人说:那只是因为我昨天在看你之前去了趟寺庙,衣服上沾染了香炉的味道。不要太发散了,英智,这样会耗费你的精神。
英智却继续说:我和那只鸟,谁更幸运呢?是尚留一丝机会的它,还是走向终点的我?
这是英智第无数次向敬人讲述死亡,但这是敬人第一次从话语里感受到死意。他定定地看着英智,问他:为什么,英智?
敬人说:如果你还在耿耿于怀……趋炎附势是人类的劣根性,小人的背叛是早晚的事。不是你的错,英智,ES是一部庞大的机器,需要上亿的零件才能运转,你开启了它,但你不需要去扛起它。
英智不语。他看向窗外,远处能看到一幢高耸入云的建筑,24小时闪耀着灯光。那是ES大厦,两年前竣工,是本地的标志性建筑,象征着偶像界的蒸蒸日上。
是啊,敬人。他说,我确认自己已经改变了世界——改变了自己身处的世界,它正在朝我希望的方向走下去。可我甚至连起身、站在窗前、多看一眼这个世界的力气都没有了。
敬人说:会有这样的将来的。
不会有了,敬人。英智说,我不会好起来。我知道的。
英智似乎又发现了什么,重新看向敬人,笑眯眯地:敬人有时候也很傲慢呢。好像在你的心里,我最终一定会康复,像以前一样,像普通人一样。即使在这样漫长的拉锯战中,我明显占了下风,你却还是这样相信着,对另一种可能视而不见。
可是。
这一次,我做不到。
敬人问自己:你想过吗?
他想起那次骨穿后,英智对他说“疼”的样子。那时候的他心如刀绞。英智痛到脱力的声音让他的脑中盘旋出一个念头:活着会变成痛苦吗?
继续活着,会继续这样痛苦吗?
他想起那段时间,英智敏感易怒,他看着因为情绪而痛苦的英智,不受控制地想:英智需要活成这个样子吗?
他想起,为英智冷敷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英智死去的样子。英智因为那滴水的瑟缩,像极了一个幻觉,像极了曾经他觉得鸟儿在他掌中的挣动。于是他又去检查鼻息,感受到呼吸的那一瞬间,他渗出一身的冷汗。
但他放任事情按照轨迹走下去。公司,医院,家,他每天在这三个地点来回,路走两次就熟悉了,于是一切行为像是只需要惯性就能永远继续下去。他习惯了医院里的英智,于是他认为,英智总会好起来,像小时候那样,像十年前那样;他们也会一直这样走下去,像小时候那样,像十年前那样。
英智去牵敬人的手。英智的手消瘦冰冷,青绿的血管蛇一般盘踞着。敬人的手温暖有力,骨节分明,掌心一层薄茧。英智握着他的手,掌心贴在脸颊上,骨骼与肌肉如此契合,仿佛英智天生就应该被敬人这样捧着。之后,手又慢慢向下,英智的力气很小,敬人却无法逃脱,他的虎口最终卡在英智的颈部。
“送我去理想中的天堂吧,敬人。”英智说。
——“我会送你去你喜欢的天堂的,英智。”跨越漫长的时空,还是小孩子的敬人对还是小孩子的英智说。
也许那句话落地的一瞬间,就已经写好了这个誓言的结局。
这双手挽过弓、握过刀,有力极了;现在握着一截温热的颈。那些血液在他掌中流过,气流从他收紧的五指中挤出,他听见骨骼摩擦的咯咯声,听见英智因为缺氧而发出的短促声音。七八岁时握在手中的那只鸟:它看起来和英智很像——也许是回忆把他们变得很像——羽毛柔顺,声音婉转,又那么脆弱。小鸟的胸脯贴在他的掌心,那种心跳,噗通噗通,与手中英智的如出一辙。是自己掐死了它吗?是因为自己握得太紧,所以松手时看到了软绵绵的尸体吗?那时的它到底有没有叫呢?像英智这样,发出无意义的单音,好像拆散一个娃娃时掉落的零件。——柔软的颈溢在他的指间,他看着英智失控的表情,脸颊涨紫,血充满眼白,看着英智颤抖着握住他狠狠扼住喉咙的手,看着他用尽力气调动着嘴角,竟然扯出一个微笑。
敬,人……
带我走吧——
——我的,死神。
业务总结会足足开了四个小时,终于散场。纺留在会议室整理资料时,一个人推门进来。
是落下什么东西……咦,敬人君!纺惊讶地喊他。会议刚刚结束,我以为今天你不会来了。
敬人站在桌边,罕见地有些魂不守舍。纺犹豫了一下,开口询问:敬人君……还好吗?是英智君那边出什么事了吗?
什么?
敬人回过神来。他看着纺担忧的神色,说,没什么,英智很好。
这时,电子时钟轻轻地“滴”了一声。数字跳到00:00,已经是新的一天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