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知道,自家对门搬来一户新邻居。
邻居二十几岁,留着到肩胛骨的长发。亚瑟睡眠浅,每天早上六点多,迷迷糊糊总能听到邻居出门的声音。
亚瑟睡到七点起床,洗漱完向楼下一张望,邻居晨跑回来正在楼下做拉伸,长发束成低马尾,随着动作甩过来甩过去,真像个小尾巴。
亚瑟下楼去上班,邻居看见他,笑着打招呼:“早哇!”
热情而有感染力的笑容。很阳光的男生。
邻居第一次敲亚瑟的家门,是在一个中午,饭点上。男生身上还系着围裙,苦笑着说家里没盐了,能不能借一点应应急。对面门没关,飘出来一阵饭菜香。
亚瑟很不好意思:他自己从不下厨,灶台亮得能当镜子,调味料自然也没有。
听了他尴尬的解释,邻居没多说什么,只是善解人意地笑了笑。
那天下午亚瑟下班路过超市,不知怎么的就想起邻居借盐的事。那顿没有盐的饭菜,不知道他吃得合不合口。
亚瑟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超市买了袋盐。
拿着盐,亚瑟没经过思考地就拉开灶台上方的柜子要放进去。
可那个同样的地方已经有半包盐,像是用了一半剩下的。
亚瑟思考了一会儿,慢吞吞地把手上的新盐也放进去。
他想:自己的失忆症还是没什么好转。
第二次被敲门,邻居端着一个饭盒。“饺子下多啦,给你盛一点。”
亚瑟本能地要跟他客气,那男生热情地笑着,不容分说地把饭盒推到他怀里,又旋风似地回去了。
亚瑟无奈,不过正好不用吃速食了。他尝了一个饺子,味蕾复苏般欢庆鼓舞。
——就是这个味道!
这个念头转瞬即逝,亚瑟愣了一下,回想自己是在哪里吃过这样的饺子。
饭店?食堂?……还是想不起来。
亚瑟把饭盒洗干净,装在袋子里,悄悄挂在邻居家门把手上。
饭盒上贴了张便利贴,简短地道了谢。
下班回来后发现饭盒被收走了,便利贴贴在自己家门上,下面多了一个笑脸表情,署名:王耀。
王耀热心肠,厨艺好,知道亚瑟用速食和外卖糊弄自己,就经常喊他一起吃饭。
王耀刚搬来,家里很新,除了必要的大件家具外没什么装饰品。但王耀总买花,养在玻璃花瓶里,放在进门就能看到的位置。
他的窗台上有长方的花盆,土培着一些植物,郁郁葱葱的,但花瓶里的玫瑰容易露出颓态。玫瑰不好养,两三天就要换一批。
亚瑟帮他配了点营养液。隔了几天,王耀告诉他这次的玫瑰五天还是新鲜的。“好厉害啊!”
亚瑟被他夸得有点脸热。
后来王耀几天都没喊他去吃饭,清晨也不见他晨练的身影。
亚瑟有点担心,这时他才发现两个人连联系方式都没留。
终于有一天早晨,看见王耀坐在楼下的石凳上。亚瑟赶忙下去问,王耀脸色不太好,嗓音没有以前的清亮。感冒了。
亚瑟放心了一点:“生病了还起这么早?多休息吧。“
王耀笑着摆摆手,说想下来透透气。
亚瑟还要去上班,关心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王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点点在视线中缩小,终于消失。
王耀又坐了一会儿,上楼去了。
亚瑟每个月跑两次医院复诊。他前段时间出了一次车祸,磕到了脑子。昏迷了几天,醒来发现失忆了,近两年的记忆全部消失。自己在两年内搬过家,新家对他而言是完全陌生的新地方。不过住得久一点,会出现肌肉记忆快过大脑的时刻,证明他确实在这里生活过,也确实忘了什么。
复查已经是常态,医生说的话他都快会背了,找熟悉的人呀,去熟悉的地方呀。亚瑟觉得自己目前的生活很好,对于恢复记忆也没什么太强烈的欲|望。
亚瑟觉得王耀对自己有意思。
他是突然开窍的:王耀一如既往地在楼下晨练,看见他出来了,笑着打招呼:“早上好呀!”
亚瑟走到半路,路过一个初中,门口的男生骑着自行车,一条腿撑在地上,笑盈盈地望着一个女生走近,然后笨拙而阳光地伸出手打招呼:“早啊!”
这个语气有点太过于熟悉了。
亚瑟升职加薪,为了庆祝,约王耀去吃晚饭——虽然这两件事没有什么关系。
两人去了西餐厅,还开了一瓶酒。亚瑟喝了两杯就被王耀挡了杯子,说不能再喝了。
也许是因为自己喝酒上脸,很明显能看出的酒量差。
晚饭结束后他们是走回去的,初夏晚风缱绻温柔,拂过脸颊很是舒畅。亚瑟走在路内侧,低头踩着自己的影子,突然觉得这条路他好像走了很多很多遍,王耀陪着他,他们还要比赛谁踩到的白色地砖少,谁闭着眼睛走路走得更直。
是很突然的感觉,转瞬即逝,亚瑟没有抓住它。
他听见王耀轻轻哼起一首歌。
上楼后,王耀让他等一下,从家里拿出了一份礼物要送给他。亚瑟索性请他进来坐——他熟悉王耀的家熟悉得像第二个家,但自己家王耀还是第一次进来。
礼物拆开,是一盒茶叶,包装精美茶香四溢,是好茶。
亚瑟去厨房泡茶,让王耀自己随便看看。待他泡好了茶,发现王耀在书房里,定定看着书桌前贴着的字。
不知从哪裁下来的一小条纸,看痕迹至少折叠了两次,上面有清丽行楷写着一句诗: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亚瑟伸手把字条抚平了一下。王耀本看得有些出神,被亚瑟的动作惊醒了。他接过热气腾腾的茶水,双手捧着,笑了笑:“……你还留着呀。”
亚瑟没听懂,王耀却不再说话了。雾气蒸腾着,王耀的笑容淡了,垂眼时突然看起来那样疲惫,像是荒野跋涉的旅人突然遇到了点着灯的小屋,即使路途依旧遥远,但此刻依旧脆弱地躺下,因为他知道,至少今晚可以安眠了。
【亚瑟把耀哥忘啦】
【这篇亚瑟视角,可能会有王耀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