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脑甜文,一个很长但其实也不长的故事】
【想到哪写到哪,没啥逻辑】
【有稍微联动《黑夜的电影》那一篇】
《通宵挑战》
文 恰似平凡人生
车找了个有路灯的地方停着。灯光颜色发黄,透过车窗,本来很眩目,却照得人昏昏的。亚瑟坐在副驾驶上,上眼皮刚碰到下眼皮,旁边的人就警觉地伸手过来拍拍他的脸。醒醒,你不能睡,快把眼睛睁开。亚瑟偏了一下脑袋,头发乱七八糟地蹭在座椅靠背上。我没有睡……他嘴上反驳着,并没有睁眼。我只是,窗外的灯太刺眼了。我没有睡。
弗朗西斯伸手帮他把遮光板拉下来。好吧,你真的不困吗?
你很烦。我真的不困……他说着,没忍住,打了一个哈欠。然后身边的人笑出了声,他恼,一掌拍上人胸口:不许笑!……凌晨三点我不在床|上躺着,来这里和你看路灯?真是见了鬼!
冷静一点,凌晨三点的路灯会让你情绪失控吗?弗朗西斯很轻松地把他制|服住,捏着他的手腕子晃来晃去。你本可以和我聊聊天,聊天会让人精神起来。
弗朗西斯现在目光如炬,容光焕发,完全地活着,甚至是下一秒就要张开翅膀飞向黑夜的样子。亚瑟跌回座椅靠背,左手手腕还在弗朗西斯的手里。好吧,他说,那,那你说点什么。
通宵挑战。
顾名思义,就是通宵,挑战。
弗朗西斯第一次在睡前向亚瑟讲述这个伟大构想时,亚瑟的意识已经在梦境的浅浪中浮沉。他坚守着健康生活的生物钟,定了每日闹钟来提醒自己应该睡觉,以至于现在一听到铃声就会迅速困倦,养成了高级的条件反射。而弗朗西斯的声音总是不紧不慢的,又带着点懒意,把它当作睡前故事再合适不过。于是当弗朗西斯的陈述告一段落,扭头去征求亚瑟的意见,后者便以半张脸埋在被子里躲着床头灯的熟睡的姿态无声否决了这个提案。
第二次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亚瑟仍旧没有太在意。那天他们下班都迟了,开车二十分钟找了一处能免费停车的餐馆,随意地解决晚饭。通宵挑战。弗朗西斯说。他又把那天睡前的陈述完整地复述了一遍,因为在公共场合,所以把音量放小了点。亚瑟拿这个声音下饭,没煮软的通心粉也可以不经过细品地咽下去。弗朗西斯说完了,亚瑟的盘子也空了。他全程都在嗯嗯嗯地附和着,就是没有当真。他们今早七点起床,晚上八点下班,明天也要七点起床,不知道几点下班。“通宵挑战”就像他们总是以“等我们有时间了”开始的一些止于口头的梦。
当弗朗西斯第三次提起这个话题的时候,亚瑟意识到他或许是认真的:基于弗朗西斯浪漫主|义的性格,从他口中铺展开的想法太多,而亚瑟又是个不怎么懂得变通的人,下意识地要把他说出来的具体到细节,最后往往都变成沉重的思想负担。于是很早之前他们就约好:三次。一件事情说三次,意味着说话的人是认真的。
好吧。亚瑟把手里的杂志放下,这显得他态度端正起来。但是很显然,今天不行。明天还要上班。弗朗西斯说:是的。周六是很好的选择。这周六吗?亚瑟把脸皱起来,他想到周末需要洗车,厨房的推拉门门锁坏了很久还没有修,物业费也要去交了,至于工作那更是有着一提起来就无穷无尽的小琐事。弗朗西斯手上剥|开一个橙子,递给他一半。他的身|体倾过来,投出一片小小的阴影。问他:可以吗?你有什么安排吗?
亚瑟说:没有。
弗朗西斯擅长晚睡。
上学的时候宿舍里是上下铺。他在上铺,亚瑟在下铺。十一点宿舍熄灯,十二点亚瑟睡着,弗朗西斯的手机设置定时关机在一点,关机前有半分钟的倒计时。爬上上铺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去注视亚瑟的睡颜:其实一般来说看不到脸,他总喜欢把脸埋在被子里,躲弗朗西斯台灯的光。叫亚瑟去融入新环境是有些困难的事,他不是自来熟,也没有可以广泛交友的爱好。他们刚认识时,亚瑟话很少,也少有生动的表情。可以说时间是最唬人的东西——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发生了很多很多事,虽然每天早上七点起床晚上十一点熄灯听起来是千篇一律的事情,但弗朗西斯渐渐地就晚睡了,亚瑟也会在愤怒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抬脚踹上铺床板。晚自习看电影时他们趴在一张桌子上说话。夏天夜跑,或者躺在草地上看星星。
后来弗朗西斯总是梦见亚瑟,黑暗中的亚瑟几乎只有一个轮廓,是他最深刻的影像记忆。某一天起梦的内容逐渐往无法收场的程度发展,有时候他半夜惊醒,脊背和其他什么地方都是湿的,衣物紧巴巴地贴在身上。再后来,弗朗西斯睡觉前喜欢打着手电筒凑到亚瑟床边上,灯光往他的眼睛上一晃,亚瑟就把被子抱得更紧一点。他觉得有趣,又怕他醒来。于是关掉灯,在黑夜里,在亚瑟的床边上,坐着。心里笑自己:弗朗西斯,你有问题。
亚瑟不知道弗朗西斯为什么喜欢晚睡。如果他深究一下,试着问问他:晚睡的那一两个小时都在干什么?他将会得到一个足以让脸皱一天的答案:
在看你。
通宵挑战从零点开始计时,亚瑟打算窝在沙发上挑几部电影打发掉这个长夜。遥控板按了五分钟,他的姿|势从坐变成了侧躺,从侧躺变成了平躺。上眼皮贴近下眼皮超过十秒他就要睡着了。于是弗朗西斯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出门,开了车跑去五公里外的超市。生鲜蔬菜几乎都卖完了,只有零食区和生活用品区值得一逛。他们用四十分钟拿了一包曲奇饼干、两罐啤酒、一管牙膏和一提打折卷纸。超市收银台并没有人,于是走了自助结账通道。他们踏出超市的时候保安关掉了所有的灯,然后把卷闸门拉下来。
在车上他们打开了啤酒,弗朗西斯一边喝一边查周围有没有任何尚在营业的商铺、饭店。发现直线距离六公里外有个私人放映室正在卖一些古早的爱情片。弗朗西斯问走吗?亚瑟说那走吧。于是弗朗西斯喝掉最后一口啤酒,发动了车子,突然愣住了。啊,等等——我喝了酒。
那时候凌晨一点半,不见得交|警就这样敬业地站在每一个红绿灯处把他们拦下来测酒精含量,但显然私人影院和爱情电影的吸引力并不够大。于是车子从代步工具变成了深夜收留二人的歇脚处。他们在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之内吃掉了饼干,一致评价这个味道实在太甜了;阅读了牙膏盒子上密密麻麻的说明和成分,拆封闻了一下气味;感受了一下打折纸的柔软程度,并讨论它为什么会打折。后来亚瑟困得受|不了了,藉由灯光刺眼的理由闭上眼睛,又被弗朗西斯闹起来。别睡,亚蒂,别睡。和我说说话吧。
弗朗西斯实在是很喜欢对亚瑟说:陪我说话吧?和我聊天吧?仿佛面对亚瑟时,他的倾诉欲会一下子狂涨十几倍。当然这也是有原因的,对着亚瑟说很多话的习惯似乎和晚睡一起养成了。喜欢藏不住,会从嘴巴里跑出来;捂住嘴巴,会从眼睛里跑出来;闭上眼睛,又会化成别的形式从其他什么地方跑出来。这句话弗朗西斯一直坚信并且十分深刻地体会着。所以他选择说出来,把核心思想溶解在很多无关紧要的话里,以为稀释一番后再听起来就不会太腻人。然后他发现这样说话是有许多好处的:亚瑟是一个很好的倾听者,并且他们总能离得很近。那双眼睛,很真,在望着他的时候。
他们随时都可以凑在一起说话。在关掉灯的教室里、洒满星辉的操场上、喧闹的酒吧散台旁。亚瑟喝了酒——并没有开发过自己的酒量,手里的杯子尚未见底就已经头脑发昏、说些胡话了——趴在桌子上,望着他,眼睛很真。同来的朋友们在一旁扔骰子,时不时爆发出大笑和高声喧嚷。然后亚瑟对他说:我昨天有梦到你。
弗朗西斯说不清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自己是什么感觉。他的手发麻,思维短路了两秒,心里浮上来一种秘密被戳破的慌张。他想其实我也有梦到你,我经常梦到你,从大约一年十个月之前就连续不断地梦到你。但是他看起来很平静,平静到握着的酒杯里那些液体纹丝不动。
他说:梦到我什么?
亚瑟似乎认真地想了想,回答他:……没什么。就像现在这样。
他说是吗。那你知道梦到一个人意味着什么吗。
那双眼睛望着他。亚瑟摇一下头。
于是他撑着桌面向前倾身,遮住灯光在他脸上投出一片阴影。他的手还是麻的,一边紧张的要死一边对自己说你不许停不许停。于是他看起来十分流畅地低下头去吻了他,或者只是嘴唇相贴了一秒钟。一秒钟之后两个人的距离拉开了一厘米,他把亚瑟笼在自己制|造出的阴影里,他听见亚瑟问:意味着什么?
他并没有看见此时亚瑟的眼睛里闪着的都是笑,他现在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的不好:他梦到亚瑟是喜欢,亚瑟梦到他也是吗?他希望是这样,但他过早地暴|露了自己。他们相距一厘米,旁边的人群为几个骰子大嚷着,亚瑟在他身|体投出来的阴影里等一个回答。于是他选择了这种情况下最适合说出口的一句话:我喜欢你。
反了。亚瑟说。他重新吻了他,不止于表面的那种。
凌晨三点的弗朗西斯依旧有很多话想对亚瑟说。他还捉着那只刚才拍在自己胸口上的那只手,捏一捏腕骨和指节。亚瑟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看着他,遮光板在脸上挡出一片阴影。是他最熟悉的样子。
最开始,他们没有车。也没有房。工作地点南辕北辙,公交换地铁要两个多小时的程度。于是两个人在各自的工作单位旁租了房,亚瑟的那一套比弗朗西斯的便宜三成,原因是房子老,而且没有厨房。有时候晚上一起吃饭,更多时候弗朗西斯回家做饭,亚瑟吃工作餐。晚上通电话。周末亚瑟会到弗朗西斯那边去。人为制造出异地恋的感觉,像不在同一所学校的高中生一般。亚瑟偶尔会和要好的同事抱怨。同事在茶水间听完他的叙述,沉默了一会儿,问:那你们为什么不住一起呢?亚瑟就开始解释,因为工作单位离得很远,上班方便,什么的。然后同事说:所以你们为什么不住一起呢?
那天晚上亚瑟回到家后家里停了电,然而邻居家还有电视的声音传出来。老房子就是这点不好,电路老化,水管老化,窗户门甚至地板都老化。他打着手电筒检|查电箱,然后弗朗西斯打电话过来。手电筒举太久了,手很酸。他用肩膀夹着电话,那边弗朗西斯说今天晚饭做多了,要给他送过来一份,现在在等地铁。于是他关掉手电筒,站在黑暗中问弗朗西斯:我们为什么不住一起呢?
后来他们有了车并且搬到了一起。过程远比这句话坎坷:最先计划是买车,在资金准备差不多充足的时候亚瑟机缘巧合地跳槽了。在两个人的住所间画一条直线的中点处找到了新工作。退掉了老房子搬去弗朗西斯那里。上班车距二十分钟,可以在车上吃早饭。再后来他们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一切收拾妥当后喊一些朋友来新家玩。那天撞上弗朗西斯的生日——年龄愈长,对过生日就没那么大的兴趣了。过去的几年会在日历上把生日前一周的那天圈起来开始准备礼物,而这次搬家实在是使人忙乱,两个人好像都把这件事忘记了。那天弗朗西斯很完美地展示了他精湛的厨艺,而亚瑟在厨房洗盘子洗到五秒钟叹两次气。客人们走了,他在厨房的水槽边上冲弗朗西斯喊:我有个东西落在后备箱里了,你去取一下。
于是弗朗西斯拿着车钥匙去取东西。车尾灯闪了两下,后备箱缓缓打开,弗朗西斯看到那里被鲜花和led小灯条绕满,还没拆包装盒的蛋糕摆在花朵的最中间。后备箱顶吊着彩条和“HappyBirthday”,卡纸剪出来的,看起来像幼儿园布置的手工。
他先捂住嘴,然后捂心口,最后捂眼睛。他站在车旁边缓了很久心里一直在喊这过分了这他|妈太过分了。他一手撑着车一手捧着胸口的样子像极了心绞痛发作,于是出门倒垃圾的邻居十分担忧地问他要不要叫救护车。
他拎起蛋糕就往楼上跑,跑了两层楼才想起来有电梯。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风花雪月,但他就是欢喜得要命,就算亚瑟在A4纸上用单位发的中性笔写一句“Happy Birthday”折好塞他钱包里他也能欢喜得要命——曾经小心翼翼摸黑在床边坐着的人,这么久了都没变过。
亚瑟洗完最后一个盘子。摘掉手套后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弗朗西斯把蛋糕搁在桌上,然后他们开始接|吻。在这个过程中亚瑟的衬衣扣子开了几颗,于是他在呼吸的时候抽空关心了一下:你锁车了没?弗朗西斯一边把他的衣服|从肩膀上拉下去一边说:锁了,锁了。
凌晨四点。
亚瑟已经不再克制不住地想闭眼。他困过头了,思维停滞,开始睁着眼睛犯傻。什么时候结束?他问。弗朗西斯说,天亮就结束了。啊,太好了。他说。所以还有大约两个小时。
还有两个小时,——是所有消遣方式都结束后的,空白而垃圾的两个小时。弗朗西斯也有点疯:他只是晚睡,并不是不睡。他看着寂静无人的街道和依旧没有任何变亮的意思的黑色天幕,提议他们在车上来一炮。然后被亚瑟否决掉,因为车垫是两周前新换的。沉默了一会儿后亚瑟提议去洗车。然后又在担心现在开车算不算酒驾,说话有酒精的味道就会完全暴|露。于是弗朗西斯说:你可以先尝尝。于是他们接|吻,黏黏糊糊腻腻歪歪地有大概一分钟。弗朗西斯问他:合格了吗?亚瑟抿了一下嘴唇,说:勉勉强强。
然后他们把车开到一个公园,拎着公园浇灌木的水管洗车。洗左侧的时候一切都很正常,洗右侧时亚瑟忘记关副驾驶的车窗。两周前新换的车垫不可避免地泡在冷水里。于是凌晨五点,洗车结束,弗朗西斯依旧坐上驾驶座,亚瑟钻进后座后直愣愣地躺下。弗朗西斯把车往家的方向开,路灯一盏盏地熄灭,遥远的天际已经兜不住晨光。他从后视镜里看亚瑟,问他:你睡着了吗?亚瑟委委屈屈地说,没有,我觉得我睡不着了。
五点半,他们把车顺利地开回家——没有遇到交|警,不然在查酒驾之前一定会先被罚疲劳驾驶。太阳还没升起,于是他们走向最近的一家快餐店,赶上了店员打着哈欠开业,并喝到了第一杯热牛奶和热橙汁——并没有点茶和咖啡,因为回家要睡觉,而且这里做的很难喝。
亚瑟看着窗外逐渐多起来的行人,说,所以我们成功了。通宵挑战。然后他喝了一口牛奶,补充了一句:也是最后一次。这时候正在升起的太阳把一缕阳光铺在弗朗西斯的左侧脸和耳朵上。他笑着说:好,最后一次。
通宵挑战。
以前的亚瑟总是喜欢归根究底。所以这个挑战到底有什么意义呢?十年前的他一定会这样问几遍。十年后的他发现也许很多事情本就没什么意义。比如他偶然从睡梦中醒来时发现弗朗西斯坐在他的床边。或者是人为分居时每天晚上通电话,可以不说话,只听呼吸。或者是生日时藏在后备箱里的蛋糕,他们谁都没有安稳地吃掉,倒是搞得厨房又一片狼藉。再或者是一个通宵挑战,从零点开始,到六点结束,浪费掉生命中最漫长的六个小时。
这些没有|意义的事,唯一可以让他们都心甘情愿去做的理由,大概只剩这最后一个:因为他们在一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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